如果我說這是張學友最好的國語專輯,你同意嗎?
2020-05-05 由 愛地人 發表於網易娛樂
先拋出一個明確的觀點,《似曾相識》這張專輯,是張學友早期最優秀的一張國語專輯,沒有之一。
至於如何定義早期這個概念,至少在時間範疇內,可以包括張學友的前三張國語專輯《情無四歸》、《在我心深處》和《意亂情迷》,也可以包括1993年一頭一尾發行、紅到令人髮指的《吻別》和《祝福》。
據大家傳來傳去的說法,《吻別》也是華人世界迄今為止銷量最高的專輯。
所以,當年賣得並不好的《似曾相識》,怎麼能和《吻別》、《祝福》這樣的專輯PK呢?
但在音樂的世界裡,專輯之間的相互比較,既可以是銷量層面的,也可是內容層面。兩者之間,並沒有因果關係。
銷量好的專輯,內容可以很一般,內容很優質的專輯,銷量可以很慘澹。當然,內容與銷量都好的專輯,則不僅皆大歡喜,大多也成了經典中的經典。
至於銷量慘不忍睹、內容一塌糊塗的專輯,當然也不在少數,但我們為什麼要聊這樣的專輯呢?
愛老師,是有底線的!
將《似曾相識》和《吻別》對比一下,其實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。因為通過對比的結果你會發現,有時候認認真真把一件事情做好,未必會有一個好的結局。
同是張學友的國語專輯,《似曾相識》裡有三首作品改編自粵語歌,其它七首均為原創的國語新作(不算第一首無詞的序曲音軌)。
而《吻別》這張專輯的十首作品裡,卻只有《吻別》、《情網》和《相信她,關心她》三首原創國語歌,其它七首,均改編自此前張學友的粵語舊作。
都是三比七的比例,但《似曾相識》的原創和翻唱,可是七比三啊!
不僅如此。《吻別》除了原創程度不高之外,整張專輯也更像是一張十首歌曲組成的合集,而《似曾相識》卻完全是以概念方式打造的一張唱片。它不僅僅只是十首歌曲,還通過「張學友的初戀故事」這個概念,將專輯的作品打通成為一個整體。
從音樂的意義來講,《似曾相識》也是一張可零可整的完整專輯。
這麼說,並不是要批判《吻別》這張專輯,也不是要把這張銷量最高專輯,批的一無是處。事實上,對於《似曾相識》和《吻別》的製作態度,也是兩種音樂導向的結果。
《吻別》明顯是市場導向,就像是在做音樂快消品。而《似曾相識》還是很音樂人的思維,製作人希望通過一種更高級的方式,將一張唱片打造成一個統一的整體,在同樣的時間裡,儘量拓展音樂的延伸空間。
比如開始的那段《序曲》,張學友從天而降的一句I Love You,是不是很有音樂劇的感覺,甚至我覺得這都可以說是對多年以後《雪狼湖》的一種預告,總之就是讓一張流行音樂專輯,也有滿滿的AC格。
而第一首歌曲《似曾相識》和第二首歌曲《故事》之間,幾乎無停頓的處理,也是一氣呵成,讓這個「初戀故事」顯得更完整。
記得以前用磁帶聽這張專輯時,因為磁帶倒帶選曲,是靠音頻識別,但由於這兩首歌曲之間,幾乎沒有停頓,所以想從《故事》這首歌曲開頭聽,一不小心倒帶就會倒到了《似曾相識》這裡。
我這麼說,聽數字音樂、哪怕是CD長大的歌迷,肯定一臉懵逼吧。
而說到磁帶,每次回憶起《似曾相識》這張專輯,首先想到的就是廈門。因為當年這盒磁帶的引進版,是由廈門音像出版社引進發行的。記憶的烙印,總是很難磨滅。
《似曾相識》這張專輯的製作人有兩個,一個是周治平,一個是歐丁玉。
這種製作人的雙核配置,在當時不僅是張學友國語專輯的專利,也是幾乎所有想要開拓國語市場的香港歌手,不約而同的選擇。包括譚詠麟、張國榮等等歌手,都是如此。
這麼做的好處,一者當然是把根留住。香港本地製作人對於香港歌手,無疑會更瞭解,像歐丁玉作為張學友長期的工作搭檔,幾乎決定了後者同時期粵語專輯的音樂走向。有他在,歌手基調不會跑偏。
更何況,專輯中重新填詞的那些粵語原作,原本就是歐丁玉製作的。
而台灣的製作人參與,則既可以帶來當時台灣音樂人和音樂團隊的資源,他們對於國語市場(當時主要是指台灣市場)的熟悉程度,也讓香港歌手不至於跑偏商業方向。
畢竟,雖然很多人當時老是說港台歌曲、港台歌曲,但香港歌曲和台灣歌曲,無論是審美還是意識,還是有很大區別的。
張學友的前三張國語專輯,基本也是這個模式。第一張國語專輯《情無四歸》的雙製作人,是李壽全和歐丁玉。第三張國語專輯《意亂情迷》的雙製作人,則是陳美威和歐丁玉。倒是第二張國語專輯《在我心深處》的製作人,只有一個,那就是陳美威。
陳美威在八十年代中期之後,一直是台灣「齊飛唱片」的製作主管,擔任過譚詠麟《半夢半醒之間》等專輯的監製工作。
而張學友的前三張國語專輯,國語歌部分都是由「齊飛唱片」製作的,在台灣的發行,也是「齊飛唱片」。
為什麼作為「寶麗金唱片」的歌手,會在「齊飛唱片」出專輯?
原因就是當時的「齊飛唱片」,是「寶麗金唱片」在台灣的代理,而且還有著很多音樂上的合作關係。
但到了《似曾相識》這張專輯發行時,「齊飛唱片」卻不見了,那麼「齊飛唱片」去哪裡了呢?
經過幾年和「齊飛唱片」的合作之後,「寶麗金唱片」開始圖謀正式進入台灣的音樂市場,在1988年底完成對「齊飛唱片」的收購後,「寶麗金唱片」正式成立了台灣「寶麗金唱片股份有限公司」。
這次國際化的收購,也開啟了國際廠牌進入台灣市場的序幕。先是1990年「百代唱片」在台灣成立「科藝百代」,而1996年在收購本土廠牌「點將唱片」後,又完成了新一輪的本土化改造。
繼而,另一個國際唱片巨頭「華納唱片」,也在1991年入股台灣本土巨頭的「飛碟唱片」,直到1996年同樣也完成了徹底的併購。
回到台灣「寶麗金唱片」。
台灣「寶麗金唱片」在收購「齊飛唱片」之後,也保留了童安格、張鎬哲等歌手的合約。而1989年1月發行的張鎬哲專輯《不是我不小心》,從目前的資料來看,也是台灣「寶麗金唱片」成立後,所發行的第一張專輯。
此後,台灣「寶麗金唱片」一邊營業一邊收購,就在1989年,還完成了對「綜一唱片」的收購,而到了1990年之後,則又將「飛羚唱片」和「天王唱片」等廠牌陸續收入囊中。
在不斷收購公司的同時,台灣「寶麗金唱片」也有針對性地處理了被收購公司原有藝人的合約。
像「飛羚唱片」的藍沁湄,「綜一唱片」的楊林和藍立平等歌手,就順利完成了從老東家到「寶麗金唱片」的過渡。其他像洪亞薇、方蓉、王行芝,甚至也包括原來「綜一唱片」的齊秦等等,則都因為雙向選擇的原因,最後沒有進入台灣「寶麗金唱片」的大家庭。
也有一位音樂人,因為這一次的國際大併購,反而藉機實現了自己的歌手夢,這位音樂人,就是《似曾相識》專輯製作人之一的周治平。
1989年,周治平終於得到了新成立的台灣「寶麗金唱片」賞識,並且從一開始就委以重任。而新公司對周治平的定位也很明確,那就是既當歌手又當製作人,從而培養出一位明星製作人。
這一定位,很快就付諸實施,並有了結果。這個結果就是兩張專輯,而且這兩張專輯,還都在1990年2月初幾乎同時推出。
這兩張專輯,一張是周治平的個人專輯《周治平專輯I》,另一張就是為張學友製作的《似曾相識》。
不僅是製作,周治平在《似曾相識》這張專輯裡,還完成了一首詞曲全創作,以及兩首的作曲作品。
兩首作曲作品,也是專輯A面和B面的主打作品,分別是專輯標題曲《似曾相識》,以及《晚安‧吾愛》。
這兩首作品的填詞人,都是娃娃。
不得不說,娃娃的詞加上周治平雋永唯美的旋律,也為專輯平添了一種文藝氣息,《晚安‧吾愛》從歌名到歌詞,甚至就像是民歌時代的作品。對於張學友來講,這樣的作品嚐試,其實更有著音樂層面的積極意義。
這裡稍微破壞一下隊形。
最初聽《晚安‧吾愛》這首歌曲倒不覺得,但後來仔細聽,發現鍵盤的音色選擇,尤其是低音鼓的節奏,真的非常像王傑的經典作品《一場遊戲一場夢》。
接下來重點來說說《似曾相識》這首歌曲。
這首歌曲其實是一首合唱曲,另一個女聲,叫何如惠。
何如惠是當時台灣「寶麗金唱片」力捧的新人,也是公司成立後,簽約的第一位純新人歌手。
不過,1989年的首張專輯《我不想飛得太高》,雖然創作、製作和策劃都算一流,卻並沒有得到市場的認可。
但在1990年安排何如惠與已經走出低谷的張學友合唱來看,能夠啟用這樣的頂尖資源,說明台灣「寶麗金唱片」對於何如惠依然足夠重視。
即使《似曾相識》不是一首大熱歌,在張學友音樂生涯裡,也算不上是一首傳唱曲,但還是要說,這是一首很高級的男女聲對唱曲。
這不是一首平白的男女對唱情歌,而是一首有故事性、有畫面感,也有一定音樂設計的「音樂劇」式情歌。從「最初的悸動」到「迷離的過往」,再到「難忘的心傷」和「越過時光的阻擋」,整首歌曲充滿了一種時間的流動感,非常動態。
在演唱上,何如惠的聲線雖然很中性化,但她的音域很高的鼻音,卻非常具有金屬的質感,透著一種孤傲感,非常有辨識度。
尤其是何如惠在《似曾相識》裡的副歌部分,一方面以和聲的位置襯托出了張學友的主音地位,另一方面,何如惠清晰的人聲加上比較好的人聲設計,也讓即使唱和聲的她,都在作品一直處於一種平行的位置。不搶戲,但也足夠有戲。
不過,在歷史上,這種高配置的以老帶新模式,確實經常會陷入一種魔咒怪圈,尤其是在幾位香港天王身上,更是不斷得到應驗。
比如和譚詠麟合唱《愛火》的張淑玲,後來甚至沒有輪到出個人專輯,就消失了。而張國榮在「新藝寶」時期,以《兜風心情》幫帶的柏安妮,後來在樂壇也沒有闖出什麼成績。
至於張學友,和他唱過的何如惠,以及再後來唱過《你最珍貴》的高慧君,最終音樂生涯最高光的時刻,也都停留在與張學友合作這個關鍵詞上。
當然,何如惠在《似曾相識》專輯推出一年後,還發行了第二張專輯《風花雪月》,專輯名源於唱片裡周治平創作的主打歌《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》。
但這首作品後來流傳的版本,還是周治平自己的重唱版本。而這個版本,也收錄在1992年周治平的創作回收重唱專輯《周治平的風花雪月作品輯壹》裡。
因為沒有達到市場預期,《風花雪月》也成了何如惠的最後一張專輯。不過,「風花雪月」倒是成了周治平的另一個名字,94年他成立自己個人的音樂工作室時,就把「風花雪月」當成工作室的名字。
最後再說一句《似曾相識》這首歌曲,那段鋼琴演奏,真的好理察‧克萊德曼啊!
著名的百度百科,在介紹《似曾相識》這張專輯時,提到「只有《故事》、《明日約定》和《昨夜夢魂中》三首歌是根據粵語原曲填詞的」……
百度哦,你懂的,因為這段不知道從哪裡抄來的介紹,雖然沒有全錯,但至少錯了三分之一。
《故事》是殷文琦作曲、娃娃填詞的作品。這個版本,其實才是原作。不過,在歌曲創作完成後,香港「寶麗金唱片」同步也讓曉風填寫了粵語詞,共享了這首作品的曲子,那首歌就是《忘情冷雨夜》。
但因為《似曾相識》的製作週期更長,比收錄《忘情冷雨夜》的《只願一生愛一人》要晚兩個月發行,所以就導致很多人因為這個時序,以為《故事》是翻唱了《忘情冷雨夜》。
其實有一個信息就可以證明《故事》才是原作。
《故事》的編曲是陳玉立,陳玉立是周治平為他製作部分請來的音樂人,在《似曾相識》裡擔任了六首歌曲的編曲,幾乎包辦了台灣「寶麗金唱片」執行製作的曲目。
而粵語版的《忘情冷雨夜》,恰恰也署名編曲陳玉立,因為粵語版就是延用了國語版的編曲,也是《只願一生愛一人》專輯裡,唯一一首署名陳玉立編曲的作品。從這個信息就可以知道,《故事》才是《忘情冷雨夜》的版本。
陳玉立也是當時台灣著名的音樂人,這裡我提兩首作品加深你對他的印象。
一首是他作曲的《幾度夕陽紅》(潘越雲),一首是他編曲的《其實你不懂我的心》(童安格)。
如果你聽過這兩首歌,你就可以總結陳玉立的風格了,大氣、婉約、中國風!
值得一提的是,《故事》的作曲殷文琦,也是後來《吻別》的作者,遺憾的是,殷文琦老師已經在2019年因病去世了。
《明日約定》和《昨夜夢魂中》,倒確實是粵語作品在前。兩首歌都收錄在《昨夜夢魂中》這張專輯裡,粵語版原名分別叫《天變地變情不變》,和《昨夜夢魂中》。
《明日約定》是盧冠廷的曲子,這首曲子,我倒是更喜歡這個國語版本,雖然國語和粵語兩個版本,用的是同一個編曲。但箱琴加小打的設計,在國語版的《明日約定》裡,更能體現出民謠音樂的一種質感。
在這裡也要提到張學友的演唱部分。同時期張學友的粵語作品,在聲線呈現上,各方面都很均衡,這一點不知道是和粵語發音有關,還是和歐丁玉的製作掌控有關。
而到了《似曾相識》這張專輯裡,張學友的演唱,很明顯經常會有情緒,打破這種平衡感,唱的更抓人。少了很多克制,多了更多的煙火氣息。
這種煙火氣息,在《吻別》之後的國語歌裡,就基本消失了。技術的精進和情感的釋放,似乎總會是一種矛盾體……
至於《昨夜夢魂中》,其實粵語原作也是一首翻唱曲,這首原曲可以說是大名鼎鼎,就是The Moody Blues在1967年發行的名曲《Nights In White Satin》。
The Moody Blues雖然在知名度上比起The Rolling Stones和The Beatles來,相去甚遠,但卻同樣是British Invasion運動歷史上相當重要的樂隊。
The Moody Blues在他們的民謠和搖滾作品中,加入了很多的R&B元素,再加上當時的迷幻風,也讓他們的作品充滿了Art Rock的特殊格調,也是一支不應該被歷史遺忘的樂隊。
這張專輯真正還有一首從粵語版改寫的歌曲,是《竟然是你》,原作是《不再是我》,同樣收錄在《昨夜夢魂中》這張專輯中。
有沒有覺得,劉虞瑞的國語版填詞,是故意和粵語版「搗亂」的……
《竟然是你》的作曲是唐龍,即Donald Ashley,這個名字,你應該熟悉的,這也算是看「我是唱片」這個公號的入門級小知識了吧!
而專輯的兩套製作陣容,也帶來兩套編曲和伴奏陣容。
香港這邊,包括了杜自持、盧東尼、唐龍、周啟生、吳士明等等;而台灣這一邊,則有徐德昌、黃瑞豐、游正彥、江建民、郭宗韶、劉天健壓陣,「四巨頭」和「虹」樂團的部分成員都在了。
關於這張專輯,寫到這裡,我其實還想說,考慮到專輯的選曲、概念和設計,以及當時張學友的聲線狀態,以及那種躁動的情緒輸出,我甚至想為本文第一段,再做一些修改。
那就是——我認為《似曾相識》是張學友最好的專輯。你,同意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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